列文和奥布朗斯基几乎同岁,他们相互称“你”也不单是因为喝过香槟酒。列文是他少年时代的伙伴和好友。尽管他们性格不同,志趣迥异,他们的友情却是深厚的,少年时代结交的朋友都是这样。不过,尽管如此,他们也像那些选择了不同行当的人那样,每个人在谈论对方的行当时,都会说是正当和有益的,在心里却是鄙薄的。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过的生活是唯一的正当生活,朋友过的生活不过是镜花水月。奥布朗斯基一见到列文,就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嘲笑的神情。他看到列文从乡下来莫斯科,不知有多少次了。列文在乡下忙着什么事,但究竟是什么事,奥布朗斯基从来不了解,而且也不感兴趣。列文每次来莫斯科,总是情绪激动,匆匆忙忙,有点儿局促不安,而且因为局促不安容易恼火,多半对事物抱有全新的、出人意料的观点。奥布朗斯基觉得这很可笑,却也喜欢这一点。同样,列文在心里也瞧不起这位朋友的城市生活方式和他的职务,认为不值一谈,并且常常加以嘲笑。不同的是,奥布朗斯基因为干的是大家都在干的事,笑得理直气壮,和颜悦色,列文笑得却不是理直气壮,有时还带着火气。
“我们早就盼你来了。”奥布朗斯基走进办公室,放开列文的胳膊,这似乎是表示,这儿没有危险了,然后说道,“看见你真是高兴,太高兴了。”他又说,“嗯,你怎么样?好吗?什么时候到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