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封用一小块蓝色火漆封口的信,请求包法利先生即刻赶赴贝尔托庄园,接一条断腿。可是,从道斯特,途经龙格维尔和圣维克多,赶到贝尔托,抄近道也足足有六法里[1],夜又黑,少奶奶担心丈夫发生意外。这样,便决定让那马夫先走,包法利先生再过三小时,等月亮升起来再动身,让主人派一个小孩子到路口接他,在前面引路,打开庄园的栅栏门。
凌晨四点钟左右,夏尔穿好大衣,扣得严严实实,向贝尔托出发。人刚离开热被窝,还睡意蒙眬,坐在安静地小跑的马背上,由它颠动着。马遇到田垄边荆棘圈住的土坑,便自动停下,夏尔身子一晃,惊醒过来,这才想起断腿的事,便开始搜索枯肠,回忆他所了解的全部接骨方法。雨停了,晨曦初露,光秃秃的苹果树枝头,宿鸟栖息,一动不动,短短的羽毛在冷峭的晨风中抖动。平坦的原野,一望无际,村落周围,密层层的树木,形成紫黑色的点子,星罗棋布在灰蒙蒙的大地上。天边,大地融进天的灰暗色调。夏尔不时睁一睁眼睛,不久,只觉脑子疲倦,瞌睡又上来了,立刻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,新近的感觉和往昔的记忆混在一起,恍惚中自己似乎变成了两个人,既像刚才躺在床上的丈夫,又像过去穿过一间手术室的学生。在他的意识里,药膏的热香和朝露的清香混淆难辨;他听见床顶铁环在帐杆上滑动,太太睡着了……经过瓦松维尔时,他瞥见一个小男孩坐在沟边的草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