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姑姑在世,曾和她聊过这些。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,她已经九十岁,独自一人住一套很大的房子,一会儿清醒,一会糊涂。女婿去了东莞,表姐过世,姐夫一直单身。外孙女儿去了加拿大,跟个意大利男人结了婚。
姑姑问:“你妈买的那台饮水机,真的很好?”我笑着说:“再好,也不应该那么贵呀!”“真一万多块?”“对,一万多块。”“一万多块很贵呀?”“当然很贵。”最后这次谈话,我提到了表姐,问起远在加拿大的外甥女儿,还有姐夫近况,姑姑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,只是一遍又一遍追问,反反复复地问,买个一万多块钱的饮水机是不是很昂贵,买那么贵的饮水机是不是很傻,你妈是不是被人家骗了,是不是有很多女大学生到过你们家。人老珠黄,人老了有时候真会糊涂。那时候,长辈中只剩下姑姑和我母亲两位老太太,也许想表明自己更清醒,她没完没了地说饮水机。越是想表明比我母亲清醒,越发证明了她的糊涂。姑姑的思维显然出现严重障碍,问她是否还能记得当年我们一起骑车去黄土岗买花,她茫然地看着我,已完全记不得这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