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温之入关也,苻健大子苌中流矢而死,健立其第三子生为大子。明年,六月,健寝疾。健兄子菁,勒兵入东宫,将杀生自立。时生侍健疾,菁以健为死,回攻东掖门。健闻变,升端门陈兵。众皆舍杖逃散。执菁杀之。数日,健死。生僭即皇帝位。生为史所称无道之主,载其淫暴之迹甚多,然实未可与刘聪、石虎,等量齐观,故刘知几谓“秦人不死,知苻生之厚诬”也。即就史所载者观之,其消息,仍有可以微窥者。史称健临死,诫生曰:“酋帅、大臣,若不从汝命,可渐除之”,即可知其所诛夷,多出于不得已。今观其所杀者:大傅毛贵,车骑尚书梁楞,左仆射梁安,皆受遗辅政者也。左光禄大夫张平,生母之弟也。侍中丞相雷弱儿,司空王堕,侍中大师录尚书事鱼遵,亦皆大臣。弱儿之死也,及其九子二十七孙;遵及其七子十孙;皆可知其族之强大。梁安、雷弱儿,据上章第六节所述,实有通晋之嫌,其余亦可推想。然则生之行诛,亦诚有所不得已,而造谤者则自此起矣。生杀其妻梁氏,盖亦以其族之逼,然皇后且然,更何有于妾媵?于是谓其所幸妻妾,少有忤旨便杀之,流其尸于渭水矣。舅氏既诛,自可谓其母系忧恨而死。生眇一目,造谤者遂谓其不足、不具、少无、伤、残毁、偏只之言,皆不得道,左右忤旨而死者,不可胜纪;且谓其使大医令程延合安胎药,问人参好恶并药分多少,延曰:“虽小小不具,自可堪用。”生以为讥其目,凿延出目,然后斩之矣。当时用刑,率多酷滥,遂谓其常弯弓露刃,以见朝臣,锤钳锯凿,不离左右;又谓宗室勋旧,亲戚忠良,杀害殆尽;王公在位者,悉以疾告归;人情危骇,道路以目矣。他如怠荒、淫秽,自更易诬。《金史·海陵本纪》,述其不德之辞,连章累牍,而篇末着论,即明言其不足信,正同一律。史家之文,惟恐其自己出,断不能以己之所是,着诸篇章;前人之辞,虽明知其不足信,又不容抹杀之不传于后;若一一辩之,则势将不可胜辩;此则不能不望好学深思者之心知其意者也。(参看前章第三节。五胡之主,史传其淫暴者,实录居多,惟苻生则系被诬,当与南朝诸主一例。)当时苻秦,君与贵戚猜疑之深,至于如此,自非一人之力,所克翦除,故黄眉虽以谋杀生自立,事发伏诛,而生卒为雄子坚及其庶兄法所弑,时姚襄死之翼月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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